小说：一幅对联

人家都说我有福气，三十郎当岁的“夜撮儿”，愣找了个二十六岁的纺织女工。听到这话，我就乐得屁颠屁颠的。
可今儿定结婚日子的时候，她给我出了个难题。她说：“我不图四十八条腿儿，也不嫌你的工作。我就攀着你是个实诚人。结婚那天，咱们一不摆酒席，二不收礼，可有一条，你得在新房门口贴一幅对联。这幅对联一得表现咱两的工作性质，二得说明咱们结婚的目的，三得符合当前形势，作不到这三条，我就不跟你入洞房！”
哟哟哟哟！这不是要核儿钱吗？我那点儿墨水儿，早就就着窝头变成棒子面粥了，这不是成心难为我嘛！我又不是秦少游，你苏小妹三难新郎来了？
正发愁呐，我们家对面的小郑跑过来了，“嘿，大哥，楞什么神儿呀？”我跟他把对联儿的事儿一说，他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：“哈．．．．．．．这算什么难事儿！听着，来了——上联是‘你爱我我爱你白头到老’，下联是‘纺织女工清洁工结婚志喜’，横批是‘五讲四美’，这多够派！”
　　我正哭笑不得，南屋的小嘎子又赶来搀和：“大哥，小郑这幅对子没有表现出我嫂子爱学外语的特点，用咱哥的话说，也就是没国际音标！我给您来个洋的：‘好阿尤女工向纱锭鞠躬，古得拜傻小跟垃圾告别——三可尤月老作美’，怎么样，小猫拉屎——满盖吧？”
　　他俩一走，我更六神无主了。我想起了她和我的相识——
　　一天晚上，我正在收车——哦，这是我们清洁工的行话：垃圾快扔晚了，垃圾车就开始发动了，留一个人把撒在地上的垃圾扫两扫帚一撮就完事。您别瞧就多扔这么一锹的事儿，有不少人还挺较真儿，有的还为多扔一锹动手打架，这事儿犯得上吗？不就多扫一把、多扔一锹吗？我包了！那天我正闷头收车，没想到扔到了一个迎面骑车来的姑娘身上。我赶紧跟她道歉，等着挨骂。愣没想到，她笑笑说：“没关系，你又不是故意的！”我真是受宠若惊，解下毛巾就去掸她身上的垃圾。她一把抓过毛巾：“明儿还你！”说完进了路边一个院儿......
第二天，一条洗得干干净净的毛巾又回到了我手里——那上面还有淡淡的香皂味儿呢！
就这么着，我们认识了。她告诉我，他是纺织工，她爸爸过去也是个清洁工，她懂我们这行的辛酸苦辣。她看见我经常收车，喜欢我这傻实诚，又托人了解了我的表现......您说，这是个多有心眼儿的姑娘！
得了，别想那么多了，现在怎么办？对联，对联儿！没对联儿我就结不了婚，再说，我也应该写一幅对联贴上，好让那些瞧不起我们清洁工的人开开眼，我们清洁工也有人爱！我们也会写对联儿，也会生活！不过，写得合不合适我可没谱儿。这么着吧，我胡诌一幅，请大伙儿参谋参谋，别让我办事那天入不了洞房，我给大家作揖了！对联是：
除污秽换新颜化腐朽为宝
祛瑕疵织憧憬揽锦绣入怀
——志同道合

（本文发表于1986年9期《北京工人》杂志）